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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放式读书:能力、方法、境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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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-11-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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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放式读书:能力、方法、境界

 

王田葵

 

各位老师,各位青年朋友。我今年68岁了,给同学们讲演的时机已进入倒计时,讲一次算一次。张京华教授、朱雪芳博士首倡读书会,非常好。来这里听课的人都是爱读书的人。

我提倡开放式读书,概括为三个字:能、乐、美。能,就是读书的能力;乐,就是读书的快乐;美,是说读书是美的享受。

在谈心得之前,我先提一个问题。新中国第一个留美数学家姜立夫之子姜伯驹,上世纪五十年代于北京大学数学系毕业,留校任教,不久到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数学系执教(是该校讲师给博士讲课的青年学者)。有一次,他对班上本科生提问:1/31/2等于多少。学生齐声回答2/5,他点了点头。在另一个班也如此。校方知道这件事后,问姜伯驹:“明知学生回答错误,你为何不加以纠正?”姜答:“他们喜欢。”请问你从这则故事中能读出什么体会?

我再讲一段往事。我校77级中文系毕业生刘海涛,现在是湛江师范学院副院长,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学者,中国写作学会副会长,也是新写作教育的发明人。他在他们的网站上发布了一则报告,报告上说:我在零陵师专读书时我和王田葵老师有段对话,我问他:“王老师,怎样才能更快地提高写作能力?”王老师这样回答:“找一篇你喜欢的高水平的文章朗读,读出味道来就写嘛。”他后来将新写作教育总结为:审美型阅读、研究式学习、创造性写作。

 

第一题  开放式读书能力

 

我今天讲的读书与写作的体会,与刘海涛总结的这三层意思是一致的。今天我讲三题。第一题:开放式读书能力。我的读书经历,是一个读书能力不断提升的过程。人们读一辈子书,不见得会注意科学高效的读书能力。读书能力,贯穿人的一生。我的体会是:开放式读书一辈子,将读书当作自己的生活方式之一。

我一生经历了读书的三段历程:一是为求职而读书,这叫“应试读书”。应试读书,在座的比我读得好。我若再去参加高考,肯定考不上。因为我的应试读书在六十年代,那时的应试读书与现在应试读书相比,可谓判若霄壤了。我对今天的应试式教育基本上持否定的看法。原因是这种应试式读书与一个人的能力素质指数的培养目标相背离。不少有创造能力的青年不一定考出好的成绩,考得好的学生到大学也很难顺理成章地转入应事能力读书就是证明。

二是为工作而读书,这叫“应事读书”。这恐怕是最能看出一个人读书能力高低的地方。一个人一生能做出一件或几件有价值的事,恐怕与能不能进行“研究式学习”有关。记得我在担任两届教务处长期间,国家教育部向各普通高校教学管理人员发行了一套36本教学管理理论译丛。该译丛由春秋出版社1989年出版,我选择了其中18本读完了,又研究了美国著名质量管理大师戴明博士管理理念:计划、实施、检查、处理“四个循环和全员性原则”,从而创造了“全面培养,加强基础,注重能力,面向实际”十六字管理思想,又创造了“双向分层”管理模式,将“全员性原则”发挥到了最理想的状态。在大家齐心努力下,零陵师专教务处先后两届蝉联全国普通高校优秀教务处,为专升本创造了条件。

三是为生命而读书,这叫“应命读书”。一个知识分子的价值在哪里?我认为在他的良知。而良知体现在是否对国家、对人类有一种终极关怀的情结。五十岁以后,思考最多的问题是生命价值问题。我选择舜文化来研究,十五年来读了很多过去没有读的书。例如,单单围绕《礼记·礼运·大同》我就读了柏拉图的《理想国》、莫尔的《乌托邦》、坎帕涅拉的《太阳城》(1623)、培根的《新大西岛》(1627)。以及十九世纪浪漫主义作家贝拉米的《回顾》、莫理斯的《乌有乡消息》、赫茨卡的《自由国》,还有英国库玛《近代乌托邦与反乌托邦》(1987)、《乌托邦主义》(1991),诺齐克的《无政府、国家与乌托邦》;再到赫胥黎《美妙的新世界》(汉译2000版),乔治·奥威尔的《动物庄园》(汉译2000版)、《一九八四》(汉译2002版),还有康有为的《大同书》以及评论。这只是研究舜文化的一个小分支,即研究“天下为公”的意义阐发问题。至于舜帝与考古,与中国思想史,尤其是儒学、新儒学,这里面没有厘清的问题真不少。十五年来我就这样一个个问题追问下去,读下去,求解下去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单单最近七年,我比过去二十年读的书的总和还要多。

我的终极关怀体现在对时代与自我关系的认知上。我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特殊的时代,“历千年未历之事,遇千古未遇之变”,“事”是什么“事”?就是“乌托邦”的“意识形态”化与强制化;“变”是什么“变”?就是这种“事”的必然崩溃。有人说,二十世纪是乌托邦的实验世纪。为什么会是这样呢?原因何在?人类付出了多大代价?面对这些问题,我辈不说谁人能说?我辈不思考,谁人能思考?带着这一连串的“问题意识”来读书、写作就能展现生命的意义。

上面我讲了自己的读书的历程。这三步历程是读书能力不断提高的历程。应试读书因为不需要多少创新,更不需要与自我爱好的写作紧密结合。因而是被动的读书,即使有什么局部创新、局部问题,都是围绕应试而为。应事读书是读书能力的全面反映。在大学期间应有意识的强化自我“应事读书”的能力,这符合应用型人才培养的宗旨。真正有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的读书在“应命读书”,其标志性特点是“问题意识”。没有问题意识,读的再多也没有用。

 

第二题  开放式读书方法

 

读书能读出快乐来,需要方法对头。方法不对头,不但读的能力提不高,也会读的太苦太乏。岳麓书院山长王文清曾为书院订了一套学规,其中有这样两句:“读书必须过笔,疑误定要力争。”我认为,人类只要有人读书,这两句话就是最佳的读书方法。

读与写结合,首先要在专业上打开一个缺口,即突破它,取得效果,再扩大战果。美国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西蒙教授说:“对于一个有一定基础的人来说,只要真正肯下工夫,6个月就能掌握一门学问。根据实验心理学研究发现,一般一门学问有5万信息板块。只要每周坚持40小时,按每小时掌握50块信息计算,6个月就能学好一门学问。”我举两个例子。熊存瑞,17岁自学音乐,每天练琴10小时,因练的太过,得了键锁炎,只好停止学琴。他改自学英语,每天坚持10小时,两年完成了英语专业本科全部课程,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大学西语系,插读二年级。之后,一面学英语,一面自学考古专业课程。不到一年,学完了考古专业本科课程,再过一年,获北大考古专业硕士学位证书,这时25岁。他现为考古专业博士生导师。

另一位典型叫王钦峰,福建大学中文系本科学生。在四年中,跟随该系一位有名的比较文学老师学写评论。他边读本科课程,边围绕写评论而读了很多世界名著。后来该老师出国了,他以老师的名称在国家核心期刊上发表了几十篇评论。这事后来被大家知道了,他也就成了有名的比较文学评论家。不少本科都愿意聘他去任教。

其次要根据自己的个性来读书。古希腊阿奇罗杰斯说:“狐狸知道很多事,但是刺猬只知道一件大事。”英国学者柏林把狐狸和刺猬比作两类学者。刺猬比喻善于建立学术体系,在某一领域有精深研究的人,狐狸比喻善于综合,找出各种问题的关联处的人。朱博士是“刺猬”,她研究宋明理学,有许多精到见解;而我在一个“地方”呆不长久,做了这个课程又想做那个课程,我就是“狐狸”。我现在很快乐,不像有些人老苦瓜着脸。为什么呢?这就是读书带来的快乐。我每天想着明天看什么书,写什么文章,哪有时间去愁啊?

再次,找美文来读,只有美文能帮助你写出美文。我曾花8个月的时间写了3万字的《零陵古城记》,读了许多地理、地方志,考察了很多地方,弄清了一些问题。像我们现在说的香零山其实是香炉山,我查出来了,是被易三接弄混了。弄懂“零陵”两个字,我作了多方考证。这篇文章发表在我院学报2006年第10期,有兴趣的请找来读一读。我是很注重文笔的。

读书的快乐来之于写作。读书不与写作结合,不是真正的读书,更不会读出快乐来。我买一本书来读,是为了写另一本书,这就叫“读书必须过笔”。怎么“过笔”,那就得激发写作的冲动,找到写作的突破口——“问题”。这叫“疑误定要力争”。

上面我谈的,是读书的一个基本方法,即读与写,也包括“说”结合起来。我把这种读书方法简要提炼成三句话:研究性阅读,创造性写作,艺术性演讲。若能这样,读书就会有无穷的快乐。此外,读书从“约”到“博”,再从“博”到“约”也是一种方法,前人之说备矣,我就不多说了。我想补充一点的是,书读多了,速度、效率可以大大提高。上世纪八十年代,我读一本30万字的专著,最低也得15天。60岁以后,我围绕写作而读书,我知道哪本书的什么地方是我最需要的,读起来针对性会更强,速度也会更快。就是说,一本专著用不着一字一句读下去,可以根据需要读之,这样,15天也就可以读5本甚至更多了。

 

第三题  开放式读书境界

 

把读书与审美和创造结合起来,这是读书的最后归宿,也是读书读到一定境界的标志,我把它概括为“美”。知书中之“美”,才知人生之“美”。海德格尔说:“人,诗意的栖居。”人生的诗意离不开读书与审美、创造。我爱艺术,我一生都在寻找艺术的知音。例如:诗歌、书法、绘画、雕塑、建筑等,我都去研究过,写过这些方面的文章。记得一位青年哲人说过:“宇宙间最大的艺术,就是转换生命力的艺术。人们爱艺术,是因为它吞食了生命,又把生命的遗骸作成壮观的纪念品,……生命逝去了,艺术留下来。”黑格尔也说:“审美带有令人解放的性质。”

把读书、写作当作审美追求的过程,一步一个新高处,就像登山一样。人生朝露,文章金石。我们虽然看不到生命终结以后的世界,却可以在有生之年想象到以后的世界,这也许就是文学艺术以及学术创造的真正“动力学”。我的上述看法,被很多知识者的实践所证实。例如,意大利著名人文主义者韦尔杰里奥说过:“有什么比阅读和写作更令人愉快的呢?我们可以了解古代的事情并同未来的人谈话,我们可以利用现在、过去和将来的时间。”这话说的多好啊!若没有读书的境界,能讲出这样的话吗?

思考、阅读、写作,是一个圆形的结构。人生中真正进入这个结构,就可以实现人书同构,即把读书当作审美的人生态度,并且获得审美的人生享受。这就叫“二倍距离”。能够从读书中感悟到“一生”,必须跳出这个人生行程(空间),站在另一个距离下(自我死去的时间)来观照。这样想象人生的人,就是在时间与空间感上“必有二倍距离”的人。这种人生感悟,不可能指望文盲能够获得。我记得,去年有一天我和胡宗健教授在朋友的宴会上,李鼎荣提了个问题:“请问两位教授,你们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是哪一个阶段?”我们几乎同时回答:“现在!”能够自由地思想、自由地读书、自由地写作,岂不痛快!当然,从大环境看,我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“自由”,我们的自由仅仅存在于精神上。即使有这点点的精神自由,也是得力于读书。陈寅恪在《王观堂(国维)先生纪念碑铭》中写道:“先生之著述,或有时而不章;先生之学术,或有时而可商;唯此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,历千万祀,与天壤而同久,共三光而永光。”可见,在专制独裁政治体制下,独立精神、自由思想多么重要,多么可贵!有此二者,就能最大限度消除犬儒主义和媚俗,而犬儒与媚俗,是自由的天敌。

下面,我引用台湾诗人林亨泰的一篇诗作献给你们。诗的题目叫《二倍距离》:

 

你的诞生已经

诞生的你的死

已经不死的你

的诞生已经诞

生的你的死已

经不死的你

 

一棵树与一棵

树间的一个早

晨与一个早晨

间的一棵树与

一棵树间的一

个早晨与一个

早晨间

那距离必有二倍距离

然而必有二倍距离的

 

诗的上半部分写生命时间的辨证存在。这里有五个“你”,分别为:一“你”不是对话中的第二人称;二“你”不是实际世界中的“你”;三“你”指超越的、“真际”中的“你”;四“你”从真际返回实际中的“你”;五“你”指新的超越的“你”。巧妙地用“的”连缀起来,“你”是实际与“真际”(超越的)两栖的存在。一个人在世间生下来,也会在世间死去;一个人在世间死,也可以在世间的不死。(为写作读书,就是创造不死)

第二、三部分写时间与空间的辨证存在关系。杜甫的“归来始有怜”(《喜达行在所》)是逃出危难之后才写出的诗句。在当时逃难路上乃是“同道暂时人”。必须跳出“暂时”才有怜惜自己生命的心情。我与文革中的那棵树(空间),我那时所遇的“同道暂时人”,同60岁之后的我的生命的另一个“早晨”(时间),必有二倍的距离的,因此才有许多前人、后人不同的感受。从树与树之间的距离里看早晨,和从早晨与早晨的距离里看树。也就是从空间的距离里看时间,从时间的距离里看空间,二者不可分,距离在两个不可分的坐标系统中,所以距离必是二倍的。早晨是生命在时间里的一次苏醒,一次小的诞生与延续。司汤达说:“人的一生是以许多清晨组成的。”孟子又说:“鸡鸣而起孳二(孳二,仍然勉力)为善者,舜之徒也。”孔子说:“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。”与诗的意思一致。法籍华人,哲学家兼雕塑家熊秉明先生在《读者》20044期上对此诗作了很好的解释,我就不详细讲了。其实,这首诗也是讲人生与读书,或读书后感悟到人生意义。我最近在写《寓意的幻象:主体性与公共性的耦合——周鹏生山水雕塑符号方程的合理性》一文时,偶尔读到三年前我读不明白的这首诗,原来早已有熊先生的解释,现在终于读到这篇卓见之文,真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。

最后,我想给开头提出的关于数学问题一个答案,供大家参考。其实,这是关涉到如何研究式学习的问题。姜伯驹先生的回答“他们喜欢”,透露了一个有趣的答案。科学性追求“真”,而审美性追求“美”。显然,美国大学生把这道数学题当作审美性来追求,所以姜点头赞成。

谢谢大家!

 

讲演者简介:

王田葵(1939—),湖南科技学院中国语言文学系教授,中国民族艺术家协会副会长,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,湖南省舜文化研究会副会长,湖南省外国文学学会顾问。主要从事中国文化史与舜文化研究,出版《浪漫派导论》、《舜文化传统与现代精神》等专著多部。曾任湖南科技学院教务处处长、副校长、湖南省外国文学学会副会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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